前不久看到信息，西大街护国寺新建完成了。前几年特地回去看过，护国寺已初具规模，其址在我小时候做过炼西幼稚园，后来做过城三中、嘉定教师进修学校等校址的，里面一幢水磨青砖老房子，多年以后晓得原来早年乃嘉定棉业公会，幼时进去过，木地板咯吱响，看彼时年轻的母亲弹风琴。七岁的夏天，就在这里报名登记，进一路之隔的炼红小学念书。

　　上学我们就从公房右侧那条泥路走，经过老平房、新村和三层楼老公房，就是项泾西街。沿着项泾河——练祁河支流，过两座呈直角型的石桥，其中一座与项泾桥平行，叫北项泾桥，过了桥，走过老屋相夹的弹硌路，弹硌路与护国寺路直角相交，护国寺路从炼红小学门口穿过去，直到和西大街成T字角，T的一横过去有座桥，叫名香花桥。下了香花桥，就到了西下塘街，西下塘街和西大街间的河正是练祁河。

　　其实炼红小学前身正是护国寺，直到很多很多年后我才恍然，为什么炼红小学的校园有些地方透出些别样风格，比如校园分前后两部分，前部地势高，走下石头台阶才能到四五年级的两排教室和大操场，一二年级的老师办公室门前有两个石鼓凳，原来前面方圆是护国寺，石鼓凳就是护国寺的老柱础，石头台阶上应该就是当年的护国寺大殿的。

　　炼红小学原是叫练西小学的。校名源于嘉定教育世家黄氏家族的黄世源在家创办的“私立练西小学”。话说黄氏家族在西门的这一脉源于明天顺、成化年间的迁徙到浦东高行的浙江临安人黄家禄，之后黄氏一支迁居川沙，乃黄炎培先生先祖，另一支黄姓后人黄继春则来到嘉定西门，居练祁河畔，算起来距今已有四百多年了，结庐为“西溪草堂”，就是项泾西街上那片老屋，几乎占去项泾西街大半条路了。小时候到老虎灶泡开水都要走过的，彼时不晓得这片老宅子的观音兜屋墙下庭院深深历史久。

　　黄家早年做沙船运输，并兼南北货行，还经营过竹业，典当行业，入股酿造等行业，几代经营，家业颇丰。所以，从最初居住的西下塘街72弄2号建造迁居到“西溪草堂”。黄氏家族经营生意之外崇文重教，代有名人，研究编辑清代学者顾炎武《日知录》的《日知录集释》作者黄汝成即为黄氏八世孙。黄家人都关注练祁教育，开办了许多学校，私立练西小学只是其中一所。眼见着学生人数越来越多，邑人秦冕才得悉后援手支持，在护国寺大殿的遗址上兴建校舍。1915年学校从个人改由乡办，名为“练西小学”。“炼红”那是在“文革”期间改的名。这所学校后来几次搬迁改名，现在与他校合并，叫做嘉定区实验学校了。

　　西门这一带，乃当年的练祁市。依练祁河而兴。看字面，祁，有盛大、舒缓之意；练，乃白绢生丝之谓，在此当亦含河流如练的意象吧。先人们给西门的这条河取名可是蕴含深深期许。嘉定正是从西门发展起来的。没想到原来每天上学的路，是嘉定当年最繁华之处。西门辐射出去有不少乡镇，练祁河连接起发达水路，乡人挑了自家种的蔬菜，渠道里摸来的河蟹，旱路、水路的，来西门摆摊，顺便喝个茶，上个香，再带点油盐酱醋毛巾肥皂啥的日用品回去，哪能会不闹猛呢。

　　其实小时候走来走去护国寺路，并不关心这条路叫什么名字。就好比走来走去北项泾桥，多年后才听说另有乐善桥之名，想来是邑人共同集资所建，还听说专家考证其为元代桥梁。当年上下学，调皮的男生总要在石条桥上奔跑。而那条小学大门前的弹硌路，和护国寺路直角的，原来叫恒孚路，也是要以后的以后才知这条路是嘉定第一条以“路”命名的路。

　　倒是炼红小学食堂开在护国寺路上的那扇小门清晰如昨。戴着白饭单的杨师傅有时走出小门抽支飞马烟，杨师傅每个礼拜蒸一次淡馒头，小门一开，馒头香飘。面粉、发酵粉和糖精片（定量供应的白糖是舍不得放的）的糅合，大灶头大蒸笼，香呀。每次杨师傅蒸馒头，在学校做老师的母亲会在上课间隙去食堂买上半斤饭票的馒头，一斤饭票1角6分，半斤一串连着五个，算算2分钱不到，掐着馒头和馒头间的缝掰开，热的暄软的甜香扑鼻，哪里舍得一口就咬呢，先剥下外皮咀嚼，剩下的慢慢吃，这时外婆搛小块红腐乳出来，再滗半调羹腐乳汁，盛在白底小红花的粗瓷碟子里，淡馒头蘸蘸，放学回来的饥肠顿时填满一腔鲜香。